第五百九十八章 清明螺(八)(1/2)
带话的人走后,在亭子里坐了片刻的黄汤开口将‘乌眼青’以及素日里嚷的最凶,最希望得到他引荐人脉的几个黄家后辈喊了过来。
食案被端走换成了寻常的案几,铺上了笔、墨、纸、砚等文房四宝,黄汤将纸铺开,提笔蘸了蘸墨,在纸上写了下来——物以善小而为……,写到一半,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比脑子更快,已先一步在纸上写了下来。
哎呀,怎的把心里话写出来了?教导家里这群子侄的……当反过来才是。
不等那几个素日里最爱嚷嚷让他引荐人脉的黄家子侄有所反应,‘乌眼青’已先一步反应了过来,不等众人开口,便抽走了那张自己写错的纸,重新铺了张纸于案几之上。
至于询问他是否写错了,是否手快过脑子一步,将心里话写出来了……这些‘乌眼青’一句也未问,只是随手将他写错的字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。
‘乌眼青’的反应极快,快到那几个嘴巴最会嚷嚷的黄家子侄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,有人下意识开口问道:“你怎的将族叔的字条揉了?”
“纸湿了,字都化开了。”‘乌眼青’闭着眼回道,“族叔的教诲总不能写在这化开的纸上头吧!”
黄家上下对黄汤这个家里主事的一向是言听计从的,他的每一次教诲都是能被子侄拿回去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仔细琢磨的。
既是要装裱的字,自然不能写在湿纸上,换张纸也合情合理。
那厢得了‘乌眼青’一句解释的几个黄家子侄不疑有他,也未多问:这般木讷到堪称傻气的反应落在黄汤眼里,更觉自己不将他们引入其中是对的。这些所谓的‘人脉’哪里来的什么人性?聚宝盆家里几个虽又坏又蠢,却也是行事不择手段的。虽是那些今日前来劝慰之人眼里的肥羊,可既没什么人性,是鬼,那被更有手腕的鬼收拾了,也算今日他们作恶的报应了。可家里几个子侄却皆是普通人,所看、所想、所以为的都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,自不是那没人性的鬼,是人。人若是走岔了路,一不留神逛到地狱里去了,其结局自也同他那贤侄没什么不同,一样是要被众鬼分食殆尽的。
他那贤侄还真是好生可怜啊!既让知晓真相的人觉得他可怜,又感慨他活该。
这么大的天赐福分,怎的如此不珍惜呢?多少人为这天赐的福分而拼命,多少人挑灯夜战,幸苦几十年也未必够得到这等福分,怎的这般轻易就糟蹋以及丢了呢?若是换了他……那可是拼了命也要留住这福分的。
没吃过苦头,所以不懂珍惜?不要紧,这天赐的福分一旦易手,接下来有的是苦头让他吃和体会呢!
就如同那聚宝盆的家里人没有大鬼的本事,只是小鬼,却偏要挤进地狱分一杯羹,自也只能被大鬼分食,落个守不住福分的‘报应’一般,天赐的东西接不住,自有无穷无尽的反噬接踵而来。
同样一句话,在不同的人看来,那意思自也不同。
“天予不取,反受其咎”,在他眼里就是这个意思,天赐的福分,自是拼了命也要守住的。
墙倒众人推,他站的那般高,盖过了多少人的锋芒,怎可能不受嫉妒?
遒劲有力的两行大字落在了纸面之上——“勿以恶小而为之,毋以善小而不为!”
将写好的字吹了吹,交给‘乌眼青’同几个黄家子侄,黄汤叮嘱道:“切记切记,行事需老实本分,莫贪捷径!”这便是他真正想对家里的子侄后辈说的心里话了。
至于面馆那小道——家里掺和其中的只有最懂进退的‘乌眼青’,人总说法不传六耳,好东西要藏着掖着。可有些法其实就是不消说的。懂的自然懂,不懂得,那些说了才能懂的,不定当真能体会个中深意。
既然家里其他子侄都不懂,他那面馆自就是个普普通通、简简单单的面馆罢了。若不然,先时那面馆厢房中特意撕去的‘糊门纸’是什么用意?不就是希望去他家面馆里的人莫谈什么不相干的事吗?
虚伪?也算吧!不过时时刻刻带着那张‘劝善’‘本分’的‘慈悲’面具还有个好处,那就是教导家中后辈时,只需指着自己带着的那张面具,道自己以身作则,也省去了不少解释的口舌了。
那般深的水,他黄家的后辈便莫要去涉了。离地狱越远便越安全,离得近了,一不留神就被拉进去了。
又是这般劝善的教导!听了这么多年,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。几个黄家子侄面上肉眼可见的露出失望之色,不过虽是失望,可多年的教导还是管用的,虽对那张‘勿以恶小而为之,毋以善小而不为’的字不感兴趣,却还是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喊‘明白了’。
哪里真的明白了?既然一开始便不明白,那便莫要强行揠苗助长的教导明白了,那被强行拔高的苗不是似今日那带话的‘木偶’般害怕的彻夜难眠,就是似那聚宝盆家里那几个一般了。
学坏……本就容易的很,似不择手段这种事,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以及聚宝盆的妻妾,可不都是一学就会?可聚宝盆的本事,这些人却是怎么都学不会的。
如此学了个半懂不会,半知半解的踏进地狱,‘报应’不来才怪了。
所以还是不教了,教了的话……这些根本不曾经受过毒打搓磨的子侄……只会摩拳擦掌的感到兴奋吧!觉得自己得了不传之密,已然学会了他说的那些招数,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同人过过招了,可哪有这么简单的事?聚宝盆……没少教过家里人吗?不还是人一死,便迫不及待的露了底。
即使如他这般,学会那也只是相对手腕能力不如自己之人而言的,谁又能保证永远不会碰到手腕高于自己的那个人呢?黄汤挥了挥手,将连同‘乌眼青’在内的几个子侄挥退了下去。
他其实也怕,哪怕在河岸边走了一辈子了,却是依旧时时刻刻警惕与害怕的。没办法!周围皆是些行事不择手段、毫无底线的恶鬼,谁……不怕?他也怕,自己尚且不能保证善终,自也希望子侄离这群人越远越好的。
目光落到了案几上揉成一团的纸团上,打开案几一角烛灯的灯罩,用打火石点起了烛灯。
白日点灯,当然不是为了照明,而是为了将自己无意间露的底彻底烧毁,不示于人前。
所有的痕迹,但凡能销毁的,都要尽数销毁。
要知道,在恶鬼面前露底,是会遭‘报应’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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